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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双会(贩马记)

2013-05-19 23:03 【 字体:

陕西褒城县县令赵宠,刚刚上任不久,因正逢农忙时节,上司发下文来,要各县县令下乡劝农。赵宠不敢怠慢,放下衙内公事带着衙役们赶往各乡去巡视。临行前,他对新婚不久的妻子李桂枝嘱咐说:“我这次下乡得三五日才能回来,家中之事全凭夫人照管了。”

    李桂枝是个知书达理的贤惠女人,当即表示说:“相公下乡是为公事,理当辛苦,家中之事不必操心,我自会料理,你只管放心去吧。”

    丈夫走后,李桂枝悉心料理家事,一切都井井有条。这天夜里三更时分,李桂枝忽然被一阵哭声惊醒,深夜里,那哭声显得格外凄惨,李桂枝睡不着了,便唤醒丫环掌起灯来。后又将家中的老院公唤来。李桂枝对院公说:“夜半三更,不知什么人在外啼哭,你去问一下,究竟为什么哭。”

    院公到衙内各处看了看,又问了问看堂的,都说没有人哭。李桂枝心想,会不会是后衙监中的犯人在哭呢,便让院公到后衙监中再去问问。

    院公到监中一问,果然是监中的犯人在哭。禁卒说:“我这监里收着一名老囚犯,被前任太爷打得棒伤疼痛,这才哭了起来。”

    院公回去向李桂枝如实禀报了。李桂枝一听说是个老犯人,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她对院公说:“深更半夜哭得如此伤心,其中定有冤情。你去到监中提那老人前来,我要问话。”

    院公一听夫人要提犯人,不由犯难地说:“非是老奴不敢从命,老爷不在衙内,私自开监,老奴吃罪不起啊。”

    李桂枝说道:“没关系,老爷怪罪下来,有我担待。”

    院公见有夫人做主,这才答应下来。等到禁卒将牢门打开一看,那老犯人竟被禁卒捆吊在夹床上,痛苦难耐。老犯人名叫李奇,家住褒城县陵右里马头村,以贩马为业。娶妻王氏,生有一男一女,不幸王氏因病去世,李奇贩马常年在外,家中两个孩子无人照看,便又续娶了杨氏为妻,不想这杨氏是个心肠歹毒的妇人,把李奇的一双儿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想要除去。她趁李奇去西宁贩马的机会,将两个孩子赶出了家门。李奇回到家中发现一双儿女都不见了,便问家中的丫环春华,春华慑于杨氏的淫威,不敢吐露实情,只说是害病死了。再一问杨氏,杨氏又说他们得了破指疯而死。李奇心想,两个孩子怎么会得同一种病而死呢?她们说的肯定都是假的。他一气之下便将春华拷打了一顿。谁知,那春华挨打之后竟偷偷悬梁自尽了。李奇一时慌得没了主意,忙把家人由旺唤来,让他将尸首放了下来。田旺与杨氏早就在一起私通,这下得了机会,便趁机敲诈,不然便告发他逼奸不成致死人命。

    李奇怎肯买他们的账,将田旺骂了一顿赶出门去。田旺一纸谎状告到褒成县衙。由于李奇一时错了主意,命田旺移了尸,再加上杨氏买通了县令胡老爷,结果他被屈打成招判为死罪,只等秋后处决。

    看监的禁卒向李奇索要银两,李奇哪里有钱给他,那禁卒一怒之下便将李奇吊捆在夹床上折磨。想到自己无辜蒙冤,又遭禁卒如此荼毒,李奇悲痛万分,这才忍不住放声啼哭起来。

    院公见此情景,急忙喝令禁卒将李奇解缚放了下来。李奇不知祸福,吓得浑身颤抖。院公安慰他说:“不要怕,夫人唤你回话,只管随我来。”

    李桂枝一见犯人满头白发,被折磨得已不成样字,心里不由十分同情,便对院公和禁卒说:“你二人暂且回避,我要单独问他的话。”
    院公和禁卒告退后,李桂枝问起那老犯人犯罪的情由。老犯人刚一说出自己的名字叫李奇时,李桂枝不由暗吃了一惊。原来,这李桂枝正是李奇丢失的女儿。李桂枝和弟弟李宝童自被继母杨氏赶出家门后,二人欲往西宁寻找父亲,不料途中遭遇猛虎,姐弟二人被惊失散。桂枝被一姓刘的绅士人家收为义女,从此改为刘姓。

    待到李奇将自己遭受的冤枉讲述完之后,李桂枝早已是泪眼汪汪了。丫环来送茶水,见状不由吃惊地问:“夫人为何如此伤心?”
    李桂枝忙掩饰说:“听这老犯人说的可怜,忍不住落下泪来。”

    李桂枝决意要为父亲伸冤,可眼下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她把院公唤来让他把一锭银子送给老犯人买些可口的饭菜,又严厉叮嘱禁卒再不可私自动刑,否则决不轻饶。

    对夫人的恩德,李奇虽然大感意外,但因为自己身为囚犯始终不敢抬头观看,所以并不知道面前这位夫人就是自己亲生女儿。
 
    李桂枝忍住心中的悲痛对父亲说:“你先回去吧,待老爷回来,我一定把你的冤屈告诉他,开脱你的死罪。”

    李奇千恩万谢地随禁卒回监中去了。

    几天后,县令赵宠从乡下归来。李桂枝见到丈夫还没说上几句话,便哭了起来。赵宠不解地问道:“下官离家多日,今日喜得归来,夫人该高兴才是,怎么一见面反倒哭了起来。”

    李桂枝含着眼泪,将夜闻监中哭声,意外发现亲生父亲蒙冤被判死刑的经过诉说了一遍。说完跪在地上,请求丈夫无论如何要搭救自己的父亲。

    赵宠忙将桂枝扶起,为难地说:“这个案子是前任县令所断,而且已经刑部批准,只待秋后处决,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桂枝一听秋后就要处决,顿时如五雷轰顶一下子昏倒过去。赵宠慌了手脚,抱起桂枝连声呼唤,好一会儿桂枝才苏醒过来,赵宠这才松了口气。桂枝醒来后依然啼哭不止。赵宠也急得抓耳挠腮,突然,他想起了前些日子曾接到上司行文,新任按院大人这两天要来褒城县巡察,忙对桂枝说:“夫人不必伤心,我有办法了。”

    桂枝听说有办法了,马上不再哭了。赵宠把按院大人要来褒城县的事告诉了她,让她写一张辩状到按院大人那里申诉,如果按院大人准了状,事情就有希望了。

    桂枝听了为难地说:“这状子好写,可按院大人那里人役众多前呼后拥,我一个女流只怕是挤不上去啊。”

    赵宠想了想,说:“这样吧,按院大人到时,我得前去禀见,夫人可以扮做随侍的模样,随我一同前往,到时候再找机会把状子递上去。”

    过了两日,山、陕两省巡按大人果然来到褒城县,赵宠立即带着乔扮男装的桂枝前去禀见。褒城县的前任县令胡老爷,因为还没接到朝廷的新任命,便暂时在按院大人跟前效力,担任为大人打前站的巡风一职。

    赵宠来到巡按大人的行辕前,见胡老爷正在当值,便请他为自己报门。按院大人当即召见了赵宠。赵宠把县里的情况一一禀告后,按院大人又简单询问了几句,便将赵宠打发了出来。

    赵宠见桂枝仍在门下等候,忙示意她赶紧上前喊冤,谁知,此时桂枝却胆怯起来,小声对赵宠说:“我……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有我在这儿了,快去告呀!”说着使劲儿将桂枝推向前去。

    桂枝再顾不得什么了,只好把状子顶在头上高声喊道:“冤枉啊!”

    按院大人听到喊声,当即发问道:“何人在外面喧哗!”

    胡老爷上前禀告有人告状,按院大人命把告状人带上来。桂枝当堂呈上状子。按院大人接过状子刚看了一眼,顿时大怒道:“这状子上的人名分明是个女人,为何来告状的是男人,肯定是个刁徒,来,看大刑侍候!”

    桂枝一听按院大人要用刑,吓得惊叫一声连忙把罩在身上的男装脱了下来。
 
    胡老爷在一旁惊道:“咦,怎么变成了个女的!”

    这时,只见按院大人叫了声:“掩门!”,然后下得位来,拉起桂枝扭头往后衙急走而去。原来,这位按院不是别人,正是桂枝失散的弟弟李保童。当年姐弟二人失散后,保童一个人饥寒难耐,倒在路旁,幸亏被一姓王的大户人家搭救。从此保童发愤读书,进京赴试取中二甲进士,钦点山、陕两省巡按。保童为了寻找家人特意来到褒城县巡察。他初一接状见到李桂枝的名字时,心里便暗自吃了一惊,待到桂枝脱掉男装,他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姐姐,当即拉着桂枝来到后衙。桂枝不明内情,不由惊恐万状。保童忙安慰她说:“姐姐不必害怕,我是你弟弟保童呀。”

    桂枝定睛一看,果然是弟弟保童。姐弟二人饱经磨难,骤然相见,不禁抱头痛哭起来。
 
    赵宠在按院行辕外等了半天,一直不见动静,一问胡老爷才知桂枝进去后,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按院大人拉到后衙去了。赵宠听罢大吃一惊,忙问胡老爷那按院大人来时带了家眷没有,胡老爷回答说没带家眷。赵宠一听顿时变了脸色,连连叫道:“糟啦,糟啦!”

    胡老爷不解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赵宠顾不得对他解释,把心一横,咬牙说道:“拼着这顶乌纱帽不要,我就和他们拼啦!”说罢,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

    李保童正在后衙与姐姐叙话,门人前来禀报说:“褒城县县令擅闯辕门。”李保童一听,怒道:“好个胆大的褒城县,他有多大的前程,敢来此喧哗,我倒要去会一会他。”说着气冲冲地站起身来就要出去。

    桂枝忙拦住他,说:“兄弟,你知道那褒城县令他是何人吗?”

    “管他是谁,我先办他个以小犯上之罪。”

    桂枝掩口笑道:“他……他是你的姐丈哟。”

    “啊!”李保童先是一怔,马上又笑着说道,“既然是姐夫到了,我更要会他一会了。”说完,立即吩咐升堂。

    李保童一见赵宠,故意把脸一沉,大声喝问道:“胆大褒城县,竟敢在按院门前大声喧哗,难道你敢藐视本院不成!”

    赵宠有苦难言,急得结结巴巴地说:“卑职不敢,只是方才见一人前来告状,只…只见其入,不……不见其出……”

    李保童极力忍着笑,问:“我问你,那告状的究竟是你什么人?”

    “这……”赵宠支唔半天也没回答上来。
 
    胡老爷在一旁帮腔,说:“你没长耳朵吗?大人问你啦,那告状的是你什么人?”

    “是我……是我妻子哟。”赵宠被逼得终于说出了实话。

    李保童吩咐一声:“掩门。”随即下位扶起赵宠,不容分说地把他拉到后衙。

    桂枝早已迈上来,指着李保童对惊魂未定的赵宠说:“不要怕,他是我弟弟李保童。”

    “哦……,’赵宠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大……大人啊。”赵宠本想说是大舅,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李保童却一口一个姐夫地叫着,早把按院大人的架子丢到了一边。

    桂枝心里惦念着父亲,急着催保童赶快设法搭救。李保童当即传令到褒城县提李奇来察院复审。

    胡老爷得知按院大人要复审李奇一案,心里暗吃了一惊,万一李奇翻了口供,他的性命就要难保了。为了防止李奇翻供,他跑到监中威胁李奇说:“按院大人要提你复审,你可要放明白些,这位按院大人年轻脾气暴,你要是在堂上胡乱翻供,他可要动大刑!到那时,你这条老命等不到秋后就该去见阎王了。”

    李奇并没有被胡老爷的威胁吓倒,在察院大堂上,他彻底推翻了被屈打成招的口供,将杨氏私通田旺合谋陷害以及前任胡知县受贿循情严刑逼供的实情当堂讲了出来。

    胡老爷一见真情败露,自知难逃一死,没等按院大人拿问,便悄悄溜出察院投井自尽了。

    至此,李奇蒙冤一案始得昭雪,杨氏和田旺两个恶人也得到了应得的报应。李奇和他的一双儿女虽历经坎坷,最终却是苦尽甜来。

    李 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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